上杉越已经开始揉面了,汤锅里已经冷却的水又重新开始烧,源稚生和樱无奈地对视一眼了,只能任由上杉越固执地开始劳作。
有的时候父辈就是这样,他们宁愿自己累一点、苦一点,但也总想着给予子女更多的、更好的。
“稚生,你说来找我是有重要的事。”上杉越一边用笊篱搅弄着汤锅,一边轻声问,“值得你这么晚来,是蛇歧八家发生了什么大改革吧。”
“是。”源稚生轻轻点头,“猛鬼众已经正是和家族合并了,我们取缔了‘鬼’和‘执法人’这两个代号,从此以后只有一个蛇歧八家,家族里的一切族人都将一视同仁,血统危险的个体会由他们的家人代为监管和负责,深山和远郊的监禁所也逐渐被废除了。”
“这是好事。”上杉越点点头说,“昂热的提议不错,这是最理想化的情况,但是现实里实行起来仍然会有困难。”
“三天的时间太仓促了。”源稚生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有些疲倦地说,“但好在王将不在了,猛鬼众现在是稚女和樱井小暮说了算,家族和猛鬼众的合并虽然免不了小摩擦和小冲突,但是规模都不大,大体的框架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打磨细节和等待时间的检验。”
“那不是很好么?”上杉越把面团拉成细长的条状,“你是如今蛇歧八家的大家长,统领着日本黑道上万人,难免有劳苦的时候,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远不如稚生你做的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把家族这么多年来没能解决的难题推动到这一步,稚生你还在苦恼什么呢?”
“是卡塞尔学院的方面。”源稚生轻轻叹了口气,“昂热校长的态度比我想象的更加强硬,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只感觉到校长是个优秀有魅力的教育家,但作为大家长和他接触的这两天里,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当世最强屠龙者’和铁腕的秘党领袖。”
“因为稚生你还是太年轻了,而昂热又太老,一百多年的时间,他已经老成了一只凶狠的狐狸。”上杉越说,“其实昂热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你还不够了解他,你和他接触越久,你就越会发现,如果是作为朋友,他足够可靠、足够可信又足够强硬,可一旦作为敌人,或是你们之间存在某些矛盾,你就会发现这个老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顽固不化。”
“昂热的凶狠是经过漫长的岁月和无数的战争打磨出来的。”上杉越低声说,“和那个铁腕强权的老人比起来,不论是你,还是年轻时候的我,充其量都只算是象牙塔里无知的上位者。”
“总之和校长的一番交涉下来,所有家主的脸色都不太好。”源稚生微微苦笑,“但比起您那个时代,如今的秘党对我们无疑算得上宽容了许多,就连风魔家主私下里都说,昂热校长和他印象里的那位暴君比起来,同样严厉但显然变得仁慈了。”
“昂热虽然不是什么精明算计的生意人,但是你想和他做生意绝对头疼,因为那个男人的底线永远都在那里摆着,不容触碰更不容僭越。”上杉越缓缓摇头,“所以稚生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蛇歧八家里如今那几个家主,不论谁坐到你的位置上,都不见得能比你做的更好。”
“其实只是和校长本人谈判比较精神折磨,但是和卡塞尔学院的合作从长期来看,对家族总体的益处一定大于坏处。”源稚生轻声说,“好事多磨。”
“看稚生你的脸色,这些天应该都没怎么睡吧?”上杉越看了眼源稚生的黑眼圈,用过来人的语气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非你不可’的事,一些事你就顺其自然让它发生,有时候你需要学会让自己放松,好好休息。”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也许您是对的,但我还需要时间去感悟。”
上杉越把拉好的面下锅了,面在滚沸的锅里散成花一样的形状,老师傅动作娴熟得就像,源稚生看着父亲的背影,雄伟又苍老,这个本该屹立在日本黑道权利巅峰的男人正干着最普通的体力劳动……其实拉面是一件很累的事,马不停蹄拉两锅面对于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源稚生在父亲的身上隐隐看到了疲态,但不是因为仅仅这两锅面,这六十多年来,上杉越何止煮过千万锅面。
“夜叉和乌鸦没一起来啊?”路明非凑了过去,小声对源稚生问,他好奇源稚生的两个形影不离的跟班今天怎么缺席了,只剩樱。
“出门之前我没通知他们。”源稚生摇摇头,“最近家族急缺人手,夜叉和乌鸦都升职了,夜叉成了家族名下各黑道组织的督察总管,乌鸦现在是执行局的副局长,作为樱井家主的副手工作,他们这段时间都很忙,以后也不会再是我的直属部下,非必要情况我也不会传唤他们。”
“哟,这哥俩都升官了?听起来还官职不小?”路明非露出诧异表情,他又看了看源稚生另一边的樱,“樱小姐没有升官么?我记得樱小姐在之前对抗赫尔佐格的时候表现很英勇啊。”
“我提过,但是樱拒绝了。”源稚生无奈地摇摇头。
“除了保护少主以外,我不需要其他的使命。”樱淡淡地说。
樱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源稚生,尽管是匆匆一眼,但还是被路明非给捕捉到了,那眼神很熟悉,就像夏弥看楚子航的时候,樱井小暮看风间琉璃的时候,包括绘梨衣看自己的时候……大概每个女人都是这样,在看心爱的男人时眼神会格外温柔,除了诺诺。
捕捉到樱的眼神的并不只有路明非,还有上杉越,上杉越会心一笑,也没有声张什么,只是把四碗拉面依次摆在众人的面前……尽管上杉越嘴上不待见路明非,但煮面的时候也算了路明非的一份,这个老人的心肠从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