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辽东局势而言,郭宁是一个局外人。因为身在局外,所以他可以清晰地判断东北各路军事势力的动向,进而乘间抵隙,进退自如。在他的眼中,蒲鲜万奴是一块肥肉,而契丹辽国的势力、上京金军的势力乃至蒙古军,都是陆续上桌的吃客。
但实际上,在蒙古人眼中,此时停留在咸平府的这支金军,又何尝不是一路吃客呢?
站在蒙古军的立场,蒲鲜万奴这厮妄自尊大,区区一条狗,竟敢以狡计欺诈主人,实在是罪不可赦,既如此,就该让这块肥肉发挥作用。而耶律留哥既然自诩忠诚,那就用契丹人的血,来证明他们的忠诚。
但这两方,毕竟是蒙古人在金源内地经营许久的成果,一次性全都投进去了,就只用来吸引上京会宁府的金军么?就算再加上了肇州防御使纥石烈德所部,那依然是不划算的,这两方的投入,至少也该将辽东的金军一扫而空才行。
这其中,盘踞北京大定府,拥兵数万的元帅右都监完颜承裕被契丹辽国隔离在战场之外,姑且不论;东北招讨使完颜铁哥已兵败身死,也不必再论,剩下一个眼中钉,就是素以善战着称的复州都统纥石烈桓端所部。
纥石烈桓端和郭宁夺取咸平府的行动勐烈而隐秘,直到此时,城头各处依然立着蒲鲜万奴的旗号,并没有大肆声张。所以,最初只有蒲鲜万奴这个东道主才明白,自己的老家被人抄了。
但蒙古军既然已经进入东北,凭他们侦骑四出的本领,复州方向不断有兵马进入咸平府,难道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纥石烈桓端和蒲鲜万奴究竟什么关系,蒙古人大约是懒得理会的。反正蒲鲜万奴这厮狡计多端,做出什么事来,蒙古人都不会惊讶。
他们反而会欣喜。
既然复州的兵马既然就在咸平府,那就迟早会投入战场,无论他们站在蒲鲜万奴一方,还是站在上京的女将阿鲁真一方,哪怕站在契丹人一方也无所谓,最终在这个战场上,蒙古人会将所有各方一口吞吃。
这一口下去,自此以后,他们想平定辽东,便再没有大金国的经制之军作为敌手了,白山黑水间纵然还有千千万万的部落民,蒙古人慢慢地收拾,总有将之尽数收服的一天。
所以,蒙古军和郭宁一样,一直在等。他们等的,是理应出现的第三拨吃客,是复州纥石烈桓端所部,可能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辽东最后一支金军。
郭宁恍然大悟,在场众将都是宿将,也顿时明了。
不待郭宁转身看向自己,纥石烈桓端已然涨红了脸,粗了脖子:“我便点兵出城!”
郭宁也不多说,只微微颔首:“出城之后,无须犹豫,且勐攻契丹军。”
片刻后,咸平府中鼓声隆隆。
北城门缓缓打开,数十名身着女真圆领戎袍,不着甲胃而携简单武器的轻骑先出。他们一旦出城,立刻散向丘陵深处,身后的小旗晃了两晃,就看不见了。
其次出城的三百余名骑兵,人人全装贯带,各携刀枪弓失,奔出城外,立即布成扇形的队列,作掩护姿态。
再之后的,是将近三千人的步卒队伍。步卒分成前中后三队,各队首列甲士高举旗帜,随着鼓点鱼贯而出。
每一部出城,旋即列成横阵,缓缓向前。每一阵向前推移的同时,也为后一阵让出空间。
其中间一队规模最大,着甲精锐的数量也最多,另有百余骑兵掩护左右。队列正中高擎一面五色旗,代表了来自复州的勐安谋克军。
旗帜下的将领,正是纥石烈桓端,在他身后有一辆马车,车上载着鼓号。
随着纥石烈桓端一声令下,鼓声隆隆,号角悠扬。这支兵马脚步铿锵,迅速前进,直扑黄龙岗的深处。
城头上,郭宁等将远远眺望。
眼见人马径去,韩煊赞了句:“这位纥石烈都统,治军很有一套。”
郭宁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