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轿辇上的视野更加开阔,正是因为看到了人群中的申屠灼,谭怀柯才会让面纱飘飞出去。她的本意是让对方知晓自己留意到了他,但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太过明目张胆。
轿辇行经那段路时,因刻意回避,她没有发现自家小叔那郁卒愤懑的脸色,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欢呼。
余光瞥见那人借力跃起摘得面纱,谭怀柯暗道自己真是白费心思。想要这人低调行事实在太难,没领会她的用意就算了,怎地在哪儿都能出点风头。好在这种场合里起哄的百姓颇多,倒也不显得那么突兀,只当他是个风流好事的纨绔也就罢了。
思量过后,她侧首对周问琮悄悄说:“申屠灼入城了,他不清楚眼下局面,不如改道去医馆,我们找机会向他交代一二。”
周问琮望向她,点了点头。
明媚温暖的阳光下,他的王妃却显得格外苍白虚弱。为了完成这场和亲,他知道谭怀柯付出了太多,那些攻讦陷害、敌视倾轧本与她毫无干系,可她硬是陪着他生生忍受下来。而且她在岁末祭祀时舍命救过自己,于自己有恩在先。
从前他只当这场大婚是给自己谋取利益的手段,不过逢场作戏而已,如今搭上了一个小娘子性命的重量,令他既生钦佩,又生怜爱。
他不愿承认,方才看见申屠灼的瞬间,竟隐隐觉得这个好兄弟有点碍眼。
倘若身边的人当真成为自己的新妇……
连日来,他反复肖想过这样的情形,想着自己能否将她毫发无伤地保护好,能否让她有朝一日摆脱陌赫公主的虚伪名头,不必再举步维艰地夹缝求生,可当他从太子兄长那里得知母后给她假解药的筹谋时,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朝堂中的人心诡谲,终会成为束缚她的枷锁,甚至要了她的命。
她是身不由己,自己又何尝不是。
所以他目前能做的,就是把她牢牢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将原定的计划推进到底,成全她功成身退的念想。
于是秦王下令,临时改道前往医馆,为爱妃诊治旧疾。
为了确保秦王与王妃不受打扰,护卫排开众人,给前往医馆的道路清了场子。
看着远去的轿辇,有围观的人疑惑:“王妃身子抱恙,为何不请宫中太医诊治,还要特地跑我们民间的医馆问诊?”
其他人回答:“秦王妃原是异族公主,兴许是有什么咱们大宣没见过的疑难杂症,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我听闻公主自入关以来就一直水土不服,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病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怕是挺折磨人的。”
“可不是么,若是太医官的法子管用,秦王殿下什么灵药供不起,又何必来找民间大夫?约莫是久病不愈,看民间大夫接触的古怪病症多,想给王妃试试偏方吧。”
“话说宁平医馆的蓝大夫就是位南边来的女游医吧,说不定真能有法子呢?”
“瞧着就是往宁平医馆去的,秦王殿下莫不是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边轿辇停在宁平医馆门口,周问琮亲自扶着谭怀柯下轿,着人请来城中颇负盛名的女游医蓝大夫,给她好生诊治。
谭怀柯随蓝大夫进了清净的内间,但并未关门,只隔了一层竹帘。
周问琮在外等候,能隐约看见二人的身影,听见二人在交谈,但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他们本就是找个借口过来罢了,倒也不指望真的能把谭怀柯身上的沉疴治好。
正当他神思漫游时,护卫来报,有人自称王爷故交,携王妃遗落的面纱求见。
周问琮端坐正色,行吧,还挺会把握时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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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二人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医馆,申屠灼就猜到这是在给自己制造便利,哪怕沿途清了场,还是提前绕到医馆附近,让护卫通传。
不出所料,秦王答应了见他。
申屠灼一进医馆,没给周问琮见礼,而是四下环视,先确认了谭怀柯的所在。可惜他也与秦王一样,隔着竹帘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