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尖着声音道:“回圣上,如今已是酉时。”
天色昏,暖黄色的烛光不甚明晰,天子看向窗外,依然是日暮稀薄。
他随意挥手:“传膳吧。”
随之,目光落在脊背挺直的青年身上。
和自己面容有几分相似,他透过这张冷毅的面容,窥见几分旧人的影子。
自己的这个儿子,像他,可也不像他。
要走上那个位置,龙椅之下的,何止是骷髅和躯干,要摒弃的,更是那些本不该存在的儿女情长和七情六欲。萧策本应是和他最像的皇子,他年轻时,也同样如此,只是,他要冷漠得多。
可萧策的骨子里有倔,有仁,有情。
这和他有相差甚远。
洪州水患之事,再度有了争执,这对天家父子之间有了隔阂。
萧策跪在地上安然不动,天家也未曾令他起身。
负责传膳的宫女鱼贯而入,捧上佳肴,又退出去。
桌案上多了氤氲热气的菜肴,天子想不出来他们已经多久没有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过膳,以父子的身份。
“起来罢,过来用膳。”大夙天子递了台阶,抛去一些帝王威仪,倒是有了一些平凡父亲的和蔼。
萧策起身,跪了太久,步伐不稳,起身时竟然有几分踉跄。
他拜谢天子:“谢父皇。”
萧策坐在父皇的身侧,言行举止绝对符合宫廷礼节,贵气逼人,武能战场厮杀的大皇子即便在这些细枝末节的礼节上也绝对挑不出错处。
“今日泉州刺史奏报粮运损耗,你当如何?”天子似是随意问道。
萧策放下象牙筷,低眸思量片刻,便道:“粮运损耗定然是有蛀虫盘盘剥削,当彻查涉事官员,问斩。”
他双眸冰冷一片,知道这是父皇在考校他,双眸中的肃杀之意,宛若秋日盘旋的鹰隼,锐利暗沉。
天子轻笑,仿若对他的话感到天真。
“朕垂垂老矣。”正值鼎盛的天子叹息,似是方才的试探只是错觉。
萧策冷峻的面容上冷眸闪烁:“岂会,父皇春秋鼎盛,大夙,也定然会在父皇治下长治久安,万世永盛。”
外界传闻颇多。
说大夙帝王昏聩,说天子不仁。
可真当与天子相面而坐,止不住的冷汗涔涔。
一朝对话不慎,便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正是这个道理。
萧策敛目,仍是猜不透,君王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