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有下次,掌首打你的时候,你就躲。你也不是几岁的毛孩子了,腿长在你身上,竟然还不会躲么。白白让掌首那老女人打一顿,你不嫌弃丢人的?”
明明是她被打,却把凌舜气坏了,苦口婆心地一声一声教训她道,“本尊说得话,你可都听明白了。往次见你跟个木桩子似的在那杵着,本尊心里就有火气。恨不得替掌首把你打一顿。”
她今日难得有好兴致和她说这些。也是报她方才的恩情了。
殿首的名声和威仪,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明白。
她竟然为了让她有台阶下,自毁颜面。
凌舜自认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因而对于身旁人对她的恩,她自然是会感激的。
所以今日搭理她,也是因了她帮了她一把。否则,若是搁在往日里头,你看她睬不睬她!
她都这般投桃报李了。奈何有些人啊,就是喜欢将人的一腔热血,裹着冰碴子喂给狗吃。
“那若是有下次,就劳烦煜照殿大人代掌首处罚了。”
她满心满意地想着小姑娘会如何以软软糯糯的样子,拘谨地答应她呢,一圈一圈波纹晃荡的水镜里就显出了这句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滚吧!”看见水镜里现出这些话,凌舜二话不说猛地爬起来,拿着榻边的布团,齐刷刷地往她身上丢,“快滚!本尊现下看见你就烦心,给本尊滚!滚得远远的,今日之内再让本尊见到你,绝对要把你剥筋抽骨!”
女人心,海底针。
凌舜的心,是海底的针眼儿。
这句话出自先任御土阁主的口中。
先任的御土阁主,最爱和她打闹。
每每惹到她,要和她赔礼的时候,都会故意叹一声,说与弟子们道,这小姑娘啊,和你说了没几句话,原本还好好的晴天万里呢,不知你怎么就会惹到她,闹得雷雨交加的。
他这一番调笑的话,总会惹得她的师兄师姐们哈哈大笑。
但现在无人敢笑她了,也无人知晓她的脾性如何。都只道,御火阁主性子喜怒无常,又苛刻刁难,嫉妒心常炽,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
呵,也不知是谁传出的这些话。
若是让她知晓了长舌之人,她定要让那人明白,何为真正的喜怒无常,何为当之无愧的毒妇。
她气得都和普通人世间夫妇吵闹时一般了。不住地拿榻上的布团和锦被朝她身上丢。待那东西从她身上滚下来时,她就再丢,再滚再丢。
她砸了半天,闹了好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的了,被她砸的人却安安静静老实地靠在榻边,跟个石像似的,任由她怎么砸,自岿然不动。
且那张无瑕美貌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忧之色。
她累得砸不动了,扶着榻缘喘气,小姑娘慢慢靠过来,距离她几寸的地方停住,小心地拿起落在她腿边的布团给她扇风。
“气多伤身。”待她气喘得匀一些了,她方小心地写道。“你与我置气,伤得是自个儿。你若是想要出气,我可以打给你看,若还不解气,你也可以唤几个徒弟进来帮忙。”
“咳咳……”凌舜被她这番话气得胸口更疼了。
这小姑娘是不是被掌首那老女人见日毒打给打傻了?怎么让人解气的法子是让人打她的?
她自个儿的身子不知道爱惜,怎么还让人时时刻刻提点着才懂得?非得让人把话一条一条都理顺了明明白白告诉她,才明白么?
许是她太大声咳嗽了,也许是她方才砸人砸得动静太大,不一会儿她房间的门就被撞得开了。
她的小徒弟拉着二徒弟飞奔进来,着急地在她周身四处打转,“师尊,师尊您无碍吧?”
“无碍,本尊方才替清玉殿大人疗伤,损了气息。”
在徒弟面前,就是有天大的火也不能发了。
凌舜暗自叹了口气,将心里头的怒意慢慢压住,抬眼望榻上的人。
她比她的反应要快上许多。
在她的徒弟们撞门的那一瞬,她就将手里扇风的布团丢到了一边,挥手撤了天板上的水镜,敛好衣衫,神色冷淡,又变成那个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充满威仪的御金阁主,清玉殿大人。
“清玉殿大人。既然大人休憩好了,便请回自身的下处歇息吧,本尊有些累了,也想调息片刻。还请大人莫要搅扰。”
她皮笑肉不笑地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眉目如画的人淡粉的唇动了动,眼中波光粼泛。
望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起身下榻离开。
她的步伐异常缓慢,做足了大病初愈之人的戏。
凌舜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慢慢走到木格窗外,眼眶一酸,不觉咬破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