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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城南门外。
护城河边上。
曹纯盯着那些被按倒在泥泞当中的周氏族人,目光扫过那个年幼的孩子,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却很快就被城内周氏的不配合,城中仓廪的空虚而产生的怒火替代了。
『将军明鉴!』城头上周老郎君的须发散乱,在风中乱抖,『自中平年间黄巾乱起,方城仓廪何曾满过三成?去年大蝗,老朽连宗祠存粮种都拿出来给农户补种田亩……』
『哼。』曹纯压根就不信。『好个仓廪空虚!年年岁岁空虚,岁岁年年不足!刁民谎言百出,竟无一句实语!也罢,也罢!如若开门投降,尚且饶尔等性命,若是再做顽抗,莫怪某不留情面!』
城头上的周老郎君沉默着,看着城下被捆绑的周氏族人。
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在城外的,相对于血缘关系差一些的周氏之人,但是其中有一个,却是周老郎君的亲孙子……
只不过,不是长孙。
前几天,曹军还没来的围城的时候,城内有人发疫病,为了不让孩子被传染上,就让人送到了城外庄子内躲避疫病,原本想着是庄子内的人流少,结果没想到疫病是躲了,可是没躲得过曹军……
在汉代,甚至在后续的其他封建王朝之中,遇到兵灾,或是简单一些的,因为某些罪名被抄家什么的,不免就会有后世人发表感慨,怎么这么笨,为什么不跑呢?
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绝大多数的情况,在明知道会面对抄家灭族之时,依旧没办法跑是因为华夏严格的户籍制度,以及流民自动获罪的相关律法。
流民,就等同于罪犯,不管是在哪个地方,被官府抓到没有路引过所的,直接就是判刑服役一条龙没商量。
而且古代交通不方便,坐车目标大,而荒山野外如果只靠两条腿,暂且不论有没有荒野求生的本领,就算是没被野兽吃,个人携带的干粮也是有限的,如果不按照官道走,极难得到日常补给,而一旦走上官道,就有可能被缉拿。
能逃跑的往往都是需要一定的配合,一定的条件,在古代的出行,并不是能像是后世一样那么的快捷方便,更何况在后世之中也不是谁想要跑就能跑的。
所以,周老郎君的小孙子,也就被抓了起来……
为了小孙子,开城门?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周氏谋划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在方城民众百姓面前成为『守护者』,然后在新的统治者到来之前,形成既定事实么?
所以,周老郎君只是流泪哀哭,却没有下令开城门。
『拖下去。』曹纯冷哼了一声,铁青的脸色映着城头摇晃的火把,『周氏九族,凡高过车轮者,斩。』
第一颗头颅滚落时,城头传来周氏族人凄厉的嚎哭。
『曹贼!』周老郎君须发皆张,『残害忠良,屠戮无辜!尔等不得好死!』
曹纯无所谓的摆摆手,『都杀了,将人头堆叠京观。既然要投骠骑,某就成全你们!』
在哭喊和哀嚎之中,一个个抓捕而来的周氏族人被斩首。
鲜血染红护城河,弥漫的血腥味被风卷着,灌进了城门缝隙之间,在方城粮仓空荡荡的梁柱间,撞出呜咽般的回响。
『老郎君……你注意看,那孩子……似乎有些不一样……』城头上忽然有人拉着悲怆的周老郎君,低声说道,『那好像是庄东头那农户的孩子……』
『什么?』周老头连忙趴在城垛上细看,片刻之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些复杂的神色来。他想起了去年那庄户因为家人生病而前来借贷的时候,周老郎君免了那庄户的利息,只收本金之时那庄户在大门之外叩拜,宣称一定会报答周氏云云。
那个时候,周老郎君以为只是庄户口嗨,结果没想到……
……
……
深夜。
『报!有人偷偷垂下城,往北而去!』
兵卒前来禀报。
曹纯点了点头,『放他们过去,不必追杀。』
杀周氏,攻方城,都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先搞定魏延。
如果说不能够在赵云南下之前先击败魏延,那么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振奋士气,收复幽州!
没错,曹纯不甘心!
他在幽州待过相当长的时间,所以他知道幽州是什么鸟样子,如果说赵云真的想要占领幽州,那么就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至少要在当下让幽州的百姓春耕!
所以如果说曹纯可以寻找到一线战机,突袭幽州,都不必和赵云所统领的北域大军对拼,只需要坏了那些刚刚种下去的庄禾,就能让赵云在幽州进退两难!
到时候,赵云想要继续在幽州,就必须再次让幽州的百姓补种粮草,而且时间未必来得及!
如此以来,幽州就成为了赵云的累赘,想要继续打,骠骑那原本一套什么优厚百姓的假正经就维持不住了,要是不打,那么赵云就必然会挟裹百姓回归大漠北域,到时候曹纯不仅可以顺势收复幽州,还可以揭穿骠骑军所谓的关爱百姓,恢复民生的谎言!
赵云在幽州帮扶百姓,真的就是为了幽州的百姓幸福安康?简直就是笑话!这个世道,哪里有什么真正爱护百姓,将百姓摆在第一位的?
曹纯不相信,他觉得只要他能成功偷袭一次,必然就可以揭穿赵云伪善的面具,也可以让中原的士族乡绅明白,骠骑来了他们只有更差更惨!
所以曹纯对于方城派人再次找魏延求援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希望能击败魏延之后,扯开骠骑军的防御网,调动赵云的部队,使得最终获得突袭幽州的良机。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让手下重新获得高昂的士气,才能带着他们长途奔袭,否则跑到一半士气崩落都逃跑了,那么还突袭个屁?
可是曹纯没想到,放过了方城的信使之后,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竟然是魏延已经拔营走了,没来方城,而是去了易京!
『不!这不可能!』
曹纯顿时就忍不住叫了出来。
魏延怎么可能不来偷袭曹军而是回军去守易京?
这一点都不魏延!
相比曹纯的不相信,曹纯手下的军校反倒是都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即便是曹纯信誓旦旦的表示魏延最多就是只有两千多人,而且没有多少骑兵大部分都是步卒,而曹纯重新集结的部队已经有四千多人了,是魏延的两倍云云,可是对于曹军的这些军校来说,他们依旧觉得骠骑难打。
一连串的失败,导致军中各种各样的谣言,再加上之前山东之中对于骠骑的各种妖魔化,导致现在有时候就连曹纯也是挠头无奈,解释不清楚。
于是曹纯就越发的希望能够得到一场胜利……
可对于大多数的曹军兵卒军校来说,显然打下这个方城显然更容易,更有肥肉吃,那么又何必去啃骠骑军的硬骨头呢?即便是曹纯一再的强调说啃骨头能补钙,能挺直腰杆重新做人什么的,但是对于这些曹军来说,他们根本就没觉得重新做人有什么好,反正不都是为了一口吃的么?
对于曹纯很重要的名誉,曹军的兵卒军校看不上。
『将军,这样不是正好?我们就打下方城!儿郎们这几天都憋坏了,打下来正好好好爽爽!』顿时就有军校提议。
『对对!打方城!』
『虽然将军说了方城所获都归大伙儿,但是诸位可不能没了规矩!该给将军的,还是要留一份!』
『对对!说的对!』
众人叽叽喳喳,眉飞色舞,和之前曹纯说要迎战魏延之时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可是众军校议论了一阵,却发现曹纯皱着眉坐在上首位,一声不吭脸色阴沉,于是也就渐渐的安静下来,然后多少有些忐忑的问道,『将军……你这是……』
曹纯缓缓的,一个个的看过去,将众军校都盯得头都低下去之后,才缓缓的说道:『若是我们现在打方城,就中了贼军之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