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相当于把一个得到烙纹的“信徒”能从中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告诉虞幸了。
这样的毫无保留,很难让人相信是出自伶人之口。
虞幸没错过“七个邪神”的概念,人身蛇尾的千结是其中之一,明面上也是他现在接触过的唯一一个来自阴阳城的邪神。
但实际上,他觉得其他神也好熟悉。
他体内流动的诅咒,来自鬼沉树的同源力量,却和阴阳城完美契合,加上伶人的态度,他很难不想到,“鬼沉树”的力量根源很可能也是邪神之一。
然后是亦清,他看起来知道很多,而且强大到这个份上,和系统都那么不客气。
从亦清流露出对阴阳城的熟悉时,虞幸就已经怀疑,亦清是否就是来自于阴阳城了。
属于摄青鬼的力量,会不会也来自于某位邪神?
最后是……赵一酒。
他没有被信息污染,有两种解释,一是因为体内厉鬼意识的存在,对污染抗性很高,但这就意味着,那道厉鬼意识居然是接近邪神强度的东西。
第二种解释——赵一酒已经听过这些信息,自然不会二次污染。
虞幸怀疑,厉鬼意识也是从邪神的力量里分离出来的,因为他记得,赵一酒小时候和厉鬼意识融合之前,这个厉鬼其实是自己从某个副本里偷跑出来的。
它藏在赵一酒的长辈体内,直到来到现实世界,才暴露存在,制造了一场噩梦。
衡量一个鬼物强弱,不仅要看战斗力,还有它们所表现出来的特殊性。
要什么样的鬼物,才能主动摆脱荒诞系统的注视?才能从自己所在的世界离去?起码,它要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并非唯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从许树那缺心眼的小孩的态度就看得出来,能混入现实中的厉鬼有多稀少,否则,他至于心心念念一定要找一个契约鬼物吗?
虞幸怀疑,自己实际上已经间接接触过四个邪神了。
没想到从过去到现在,所有的一兜兜转转,竟然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就像是某种命运的指引,万途归一。
更有甚者,他还想到了巫师教派,想到了那个神神秘秘的女巫。
这恍忽之间给他一种错觉,仿佛他所看见过的一切,各种纷杂的力量体系,其实都……都是从阴阳场发散开来的。
当然了,他没有证据,只是有一种直觉而已。
虞幸将种种猜测压下心底,目光平静而清醒地看向伶人,只问了一个问题:“阴阳城,会是终点吗?”
“终点。”伶人眸光闪了闪,“是,那就是终点,但究竟是谁的终点,还不知道呢。”
“终点意味着什么?”赵一酒终于忍不住了,他不喜欢这种带着悲剧色彩的词,尤其是用在虞幸身上。
之前听到伶人说起这个词时,他就已经感觉不妙了,他又不傻。
他问的是虞幸,虞幸耸耸肩:“也没什么,那些宿命之类的东西本来就虚无得很,不用在意……”
伶人澹澹道:“当然是意味着永远消失。”
赵一酒:!
虞幸皱眉:“伶人。”
“你应该知道,你这位队长和我一样,已经得到了超出自己生命太多的时间了。”伶人望着浑身紧绷的赵一酒,神色有些感慨,“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则,人的生命短暂,但也就该短暂。”
“我们拥有了超出规则的生命,也就意味着,我们和人类渐行渐远,本身就是一种怪物了。”
“所以我叫你小东西,也不算侮辱你。你知道吗?你希望阿幸活着,但他却不一定。”
赵一酒:“……”
虞幸张嘴,却发现在伶人面前,他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稳住赵一酒。
一旦那些虚假的话说出来,就像一层薄薄的白纸,明明稍微一捅就破了,却还自欺欺人,平白让人看笑话。
“你有没有想过,阿幸的时间永远定格在23岁,你现在25岁了吧?你们看起来差不多,是适合的队友,也是聊得来的朋友。”伶人站起身,轻轻踏出桌椅的范围,抬头与赵一酒对视。
“可,10年后呢,20年后呢,30年后呢?”
“等你55岁的时候,阿幸还是23岁,你看起来会像是他父亲。”
赵一酒呼吸一重,后退了一步,背后无端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伶人似讥讽,也似悲悯:“再过20年,你75岁,出行都要拄着拐杖或是坐着轮椅,阿幸还是23岁,你的身体机理开始溶解,面容出现沟壑,说不定连牙都剩不了几颗,那时候你还有勇气……以那副丑陋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吗?”
伶人擅长诱导、操控,每一句话都可能引诱人陷入深渊,但是这一次他什么力量都没夹杂。
因为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