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儿子兴冲冲地跑出了门，李支书不用猜就明白儿子准是去给雪玲通风报信了。犹豫了一秒，他也赶快拿起他的旱烟袋，追了出来。
望了一眼儿子的背影，他扭头向相反的方向李福生家里走去。
李福生家的院落还是二三十年前的老院，大门口两侧堆放着一些农家肥，还有一些归并整齐的架子枝条，痴憨的大军此时正坐在门楼的荫凉下，流着口水打着盹。大门没有关，院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并不象其它农户一样，到处散落着农具或者剩菜烂叶。堂屋的两边竟然还砌了两个花池，正开着几朵粉红的月季花，这倒是在村里不多见的。
按着李支书的本意，自己的儿子应该说个和自家门当户对的媳妇，李福生家的条件自然是不行的。但是，看着李石头的意愿，还有李福生一家老实本份，勤劳上进，现加上这个干净整洁的院落，想必他家的姑娘持家也是不错的。李支书满意地笑了笑，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院子。
“大兄弟，腿好些了吗？”
听到李支书的喊声，坐在堂屋让老婆给擦拭上身的李福生，推开妻子的手，慌乱着抓起旁边的旧汗衫，套在头上。
“他好多了，快进来，李支书，你咋来了？“雪玲她妈急忙掀起门帘，满脸堆笑着，把李支书迎到屋里，让他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椅上落座。然后，又把李福生搀到对面的椅子上。
“我来啊，是有个重要的事，来和你家商量。”李支书心有底气地，语音宏亮地看着李福生两口。
李福生看了一眼妻子，雪玲妈知趣地站起身，向外走，“你和他爸谈吧，我去收拾晚饭。”
“哎，你别走，这件事，就是要和你们两口子说的。”
等雪玲妈顺手挪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李支书才郑重地开始说话。
“咱市里绿化队已经准备占用我们村东头你家的地，你们别慌，听我说完。“李支书看到他夫妻俩，张着大嘴、吃惊的样子，摆摆手制止他们，嘴上并没有停下来。
“按国家规定，在一定的名额下，被占地的人家，可以到绿化队当工人。可是按照年龄规定，你家大的太大，小的太小，只有你家闺女符合年龄要求，但她只是个闺女。咱村历来的传统习俗，只照顾儿子，不照顾闺女，咱就不说那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那些难听话了。这多少年了，村里什么时候给闺女划过宅基地？哪家盖房大梁上写过闺女的名字？就不说咱农村，就是周边的矿上，哪家同意把退休顶替的名额留给闺女？“
李支书滔滔不绝的说着大道理，李福生和老婆的脸上一会儿是惊奇，一会儿是惊喜，一会儿又变成失望，一会儿又转变成着急。
“你们千万不要着急。乡里和村支部已经有了决定，占用的土地，村里会给你们补上好地，再补上些费用，总之，不让你们家吃亏。“李支书看着眼前这两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他们面面相觑，正敢怒不敢言地互相看着彼此，用眼神交流着心事，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太难接受，也太难消化了。
李支书突然语气一转，温和地问道，“听我家石头说起，经常来你家，你们觉得他咋样？“
李福生夫妻被突然这么一问，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回答道，“石头是个好孩子，他经常帮助我家。“
“一定是支书您教育的好，石头他人真好。我家真是感激他。“
李支书接过话来，说，“是啊，石头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为别人着想，心眼儿好。其实不埋你们说，正因为他表现好，前几年又因为咱村搞土地承包到户的时候，他跑前跑后，摔伤了腿，这次乡里定的工人名单，就是石头。“
这时，李福生有点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同样吃惊的老婆，说，“那是应该的，石头是个好孩子。“雪玲妈也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点着头。
听到这儿，李支书站起来，走到对面的李福生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日渐好转的伤腿，然后抬起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更加感性和柔和地话语，说，“你们没有看错石头啊。石头也没有让你们失望。咱现在是关起门来说话，石头的意思呢，不知道中不中听，你们只道是先听听，再说。石头一直对你家闺女有好感，他也清楚雪玲那姑娘要强，一直想考学跳出农门。如果雪玲考上大学了，石头就放心地去当他的工人了，他不会耽误你家姑娘；如果雪玲没有考上大学，他不忍心看她在农村继续干农活，赶在国庆节前，他想和她扯证结婚，他要把指标让给雪玲，咱两家不耽误那个占地指标，到时候雪玲作为李家媳妇去城里当工人，谁也说不出啥。当然了，石头强调了，这一切，都要在雪玲自愿同意的基础上来办。“
一番话，说得李福生心里象打翻了的调味瓶，很不是滋味，说不清楚，该为闺女高兴呢？还是该为她伤心？
雪玲妈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哎呦，“她一边拍打着坐麻的双腿，一边兴奋地说，”我就知道，石头，总是一心为玲儿着想。“
李支书踱步走到门边，回过头来说，“你们和孩子商量商量，征求孩子的意见。不过，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论如何，不要和外人乱讲。“李支书停顿了一下，放低声音接着说，”前些年，因为玲儿档案的事儿，我被乡里调查了好久呐。“
李福生两口子口中应承着，头如捣蒜般地，虔诚地目送着李支书走出屋子，走出飘着月季花香的农村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