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随应了喏,见没别的吩咐,便告了一声,退出值房。
把人喊回来这等小事,不必王振再另行吩咐,王长随自会办妥贴。
不过经此一遭,王振也没了看折子的兴致,身体仰躺在椅子上,双目合起来,用手揪着眉心,心中有些烦躁。
过了会儿,神思愈发疲顿,就打算回东阁里躺会儿。
扶着椅子两边刚起身,就看见王长随又回来了。
“怎么了?”
“王公,慈庆……不……慈宁宫的人来了,说是太后娘娘让王公去一趟。”
王振顿时愈发烦闷。
“人呢?”
“打发走了!”王长随刚回一句,看见王振面色不虞,连忙道:“小的问过了,陛下刚离开慈庆……宁宫,太后娘娘就打发了人来,不过是什么原因,来的人也不知,只说太后娘娘看着有些不大高兴,让您尽快过去。”
王振皱眉道:“以后过着点脑子,别再喊错了!”
王长随面色一僵,这会儿功夫,自己叫错了两次,确实该骂,正要请罚,却听王振又说道:
“这宫匾都换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王振这话听着有些不敬,王长随哪里敢接,权当没听见,把脑袋低垂。
其实,说起前几日同内阁和礼部合议移换宫匾一事,王振心中着实像是扎了一根刺。
那日之前,孙太后曾说杨士奇等人不会拦着,王振当时还有些不信。
后来又听底下人来报,说是慈庆宫那位派人往杨士奇府上送了一封暗信。
王振这才恍然觉悟:原来这两边竟还有联络。
不过,即便知道双方有联络,王振也只是将信将疑。
杨士奇因为没了自家那不肖子的掣肘,近来行事风格大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太皇太后落井下石?
可等真到了合议那天,杨士奇所言所行,简直让王振瞠目结舌,涨了见识。
这位文臣首揆竟和老胡濙这个大宗伯,当着陛下的面,争的面红耳赤。
杨士奇竟不赞成移换宫匾。
不过,他所提的,更是骇人听闻。
这杨士奇竟说,自打先帝大行之后,太皇太后一直还憩在慈宁宫,其实按礼,早该移宫别住了,如今太皇太后既有了让太后入主慈宁宫的想法,不如干脆一步到位。
也不用移宫匾,让太后直接移銮驾到慈宁宫。
至于太皇太后,既然说了是「清宁宫」,或是重起一宫,或是再选其他宫,另行再议就是。
这说法当真骇人听闻,便是王振,也被他这番言语吓的几乎站立不住。
甚至以为杨士奇在说反话。
直到最后终于发现,杨士奇真的这般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都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杨士奇这位贤臣之口。
众人表情各异。
不过,陛下倒没说什么,只是问老胡濙,礼法是不是如此!
老胡濙本是连移换宫匾都要劝止的,一听杨士奇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气的吹胡子瞪眼,身体止不住的抖,指着杨士奇的鼻子大骂。
老匹夫、奸贼、佞臣……
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
到最后,两个年逾八旬的老大人,就这么在殿中吵起来。
曹鼐、马愉资历低,根本插不进嘴。杨溥倒是资历相当,却是个老秀才性子,见劝止不住,干脆背过脸去不理。
一直到最后,也不知怎么着,两个老东西就都做了妥协。
还是按着太皇太后懿旨,只移换宫匾。
自始至终,王振脑袋里一团浆糊,终是一言未发。
其实这件事,他本来也不愿搀和,只是杨士奇那日举止实在怪异。
虽然事情已过,但王振依然心里过不去。可这几日思来想去,也着实想不到其他可能。
最后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那封从宫里递出去,送到杨士奇府上的暗信。